早晨手機震動,收到母親傳來相片,弟弟捷睿一身西裝筆挺,準備出發參加學校的社團活動。我看著螢幕中的那個相差十五歲,未脫稚氣的臉龐;忽然驚覺當初那個在我讀高中時意外降臨家庭的小傢伙,現正面臨大學聯考的挑戰,也早已超過我認識他的年齡。
小睿不知道我有一封未寄出的信,寫在他的幼稚園畢業典禮之後。
那天晚上典禮結束,我和他幫幼稚園老師將木椅從會場搬回教室。我們走在無人的走廊,日光燈抽長了身影,看著像兩株黑色的樹,各自在青石地板上慢慢發芽,我那時候許下心願,希望當身旁的小樹茁壯之日,我們能併肩走過一些美麗的人生風景。
十六年的時間或許不夠長,不夠金庸小說中的楊過忘掉他的小龍女,雖然現實生活中我必須學習忘掉某些人事物,幸好還記得我和小睿第一次搭船出海,慫恿他在彰化酒庄未成年飲酒;也記得我們一起認養了毛小孩春嬌,一起踏進宜蘭的水田裡插秧收割,一起在黑漆漆的The Wall聽反核音樂會,一起閱讀屬於他們那一代年輕人的《少年臺灣史》。而小睿很「幸運」的在成長過程中,巧遇了我國歷史上頭兩次政黨和平輪替。
西元2000年時他才一歲大,陳水扁因執政黨內部分裂,以39%的得票率險燈總統大位、我在開票途中到住家樓下買麵,麵攤老闆還提醒「待會不要亂跑,晚上要變天了」。
西元2016年,蔡英文就任成為臺灣史上第一位女性領導人,小睿也即將是一個取得投票權利的自然人,能和我討論學校老師的政治傾向,他自己若有政黨票,屬意投給哪個小黨……這讓我不禁期待啟2020年的立委大選之日,他和其他「少年臺灣們」,將如何學習運用手上那張能影響公民政治一票?
我時常覺得人類的「學習」行為充滿神秘。無論是學習具體的手藝技能,或者抽象的知識體系,其非線性的成長曲線受到各種外部時間、環境、自身年齡的維度的影響,呈現出如花朵綻放般的美感;那麼一個社會在學習民主化或專制化的過程中,是否也是一樣呢?臺灣可能稱不上是一個健全的民主國家,但希望你能同意我的說法--我們是一個正在學習民主化的國家,就像孩子認識黃花綠草、探索高山海洋、理解人群自我那樣的在學習。
這段日子以來,有許多朋友對即將上任的新執政團隊愛深責切(好吧,沒有那麼多愛),但我往往在敲打鍵盤上一吐不快之前,腦海都會浮現一些年輕孩子的臉龐,有時小睿也在其中,他們的容顏最終都匯聚成島嶼的形狀,提醒我:「我自己也是受到黨國教育,花了二三十年才走出陰影的世代。」
臺灣走到正常國家的彼端需要多久?我只期盼在那一天到來時,能和弟弟作陣舉杯同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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